父亲与酒:藏在玻璃杯里的二十年沉默对话
【文章开始】
你有没有想过,有多少父亲的爱,是被泡在酒杯里送出来的?反正……我是在三十岁这年才咂摸出点味儿的。
一、桌子那头的父亲,杯子里的水?
我爹老李,没什么大爱好,就每天雷打不动那杯酒。晚饭时间一到,小方桌一摆,玻璃杯满上,滋溜一口,他能沉默地喝上半小时。小时候以为杯里是白水呢,凑近一闻,嚯!那股辣乎乎的味儿直冲鼻子。可他就是不说为什么喝,也不让我碰。
为啥啊?问过。结果呢? “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啥。” ——标准答案。成年后才慢慢拼凑出来:
* 解乏工具:他说干了一天体力活,一口酒下去,酸胀的腰背都松开了——尽管我知道,现代医学说法可能不这样;
* 社交货币:厂里哥们儿来家谈事儿,没瓶酒放桌上?门儿都没有!那种年代,烟酒就是信任的桥梁?(现在想想真离谱);
* 无言角落:后来理解了,也许就那杯子方寸之地,是他唯一不扮演父亲、丈夫、儿子角色的时刻。纯粹属于他自己,虽然只有半小时。
二、是酒瘾还是情结?说不清道不明
我上大学,反叛期来了,火力对准了这杯酒。各种科学道理、健康科普往家搬:“爸你看!这酒精伤肝、致癌、影响……”
老爷子眼皮都不抬:“我这辈子就这点念想,碍着谁了?”
一场冷战。
但现在回头琢磨,问题来了:我爸是真酒瘾戒不掉吗?好像也不是。亲戚家白事他帮忙三天没沾一滴,脸色是白了点,精神头却没垮。可一回家,杯又端起来了。
或许,那玻璃杯里晃荡的不是乙醇,而是某种……安全感?是习惯,是仪式感?这东西太玄乎了,科学家可能能分析化学成分,却解不开心里的结。
三、饭桌上的规矩:酒杯就是父亲无声的话筒
记得第一次带女友回家吃饭(现在的老婆)。老李把一瓶存了挺久的所谓“好酒”拿了上来。
他给我倒上,破天荒地说:“陪你叔…嗯…陪爸喝点?”
当时脑子嗡的一声,酒量差也要硬顶啊!后来老婆说,那晚她看得心惊肉跳,以为我要表演现场直播。
可你知道吗?就在我晕乎乎地点头说“行行行都行”的时候,老李那紧皱了几十年的眉,居然,舒展了那么一下。
* 酒,在父亲那套语言体系里,是传递认可的工具——“小子长大了,能跟我碰杯了”。
* 不喝?那可能传递了别的信号——“不给我面子”,“不认我这爹的道儿”。(虽然现在的年轻人觉得这逻辑很扯)
* 位置就是权力:小时候他给我倒“饮料”(白开水),后来他给我倒酒。饭桌的主位,斟酒的人,微妙地宣告着家庭权力的和平过渡。
不过话说回来,这种规矩现在年轻人认的越来越少,两代人的矛盾很多就是这么来的,谁也不理解谁。
四、身体的退潮与记忆的涨潮
前年回家过年,明显感觉不一样了。老李倒酒的手,抖得更明显了一点。杯子里的量,少了一半不止。吃饭快结束时,才小心翼翼问我:“那……咱爷俩,再补…半杯?”
那一刻,心里头“啪嗒”一下,像什么东西裂了缝。那个小时候能一手把我扛肩头的人,原来真的在变老啊……他的身体在抗拒这杯酒了。
数据?我家没有精密记录。但肉眼可见的变化骗不了人:
* 从每晚一杯半 → 变成每晚半杯 → 再变成三天才一杯;
* 从喝下去神清气爽 → 变成抿两口就叹气放下;
* 从劝我陪他喝 → 变成默默收起了我的杯子。
这是身体机能下降的必然?还是潜意识里,他已经不需要靠这杯酒来证明或者捍卫些什么了?具体机制……咳,说不好,也说不到点上。
五、和解:从酒杯到手酿的“三无”果酒
真能跟父亲的酒“和解”,是因为去年的一件事。我在网上瞎逛时看到一个家庭自酿果酒的方子(新手小白那种)。不知咋想的,趁着葡萄大量上市时搞了一大桶。
按着流程走,过程惨不忍睹,发酵差点“炸厨房”(网上说这叫“排气不畅”?)。三个月后,居然倒出来有点那意思了,虽然离好喝十万八千里。
忐忑地带回去:“爸,尝尝?我自己搞的,可能…有毒啊!别抱期望!”
老李眯着眼,端起他那正经白酒杯,倒了一小口我这“三无”产品(无品牌、无质量保证、无健康检测),含着没动。
屋里静得出奇,我紧张得能听见自己心跳。
“嗯……”他终于咽下去,“味儿……挺怪的,倒也不难喝,就是劲儿太软了。不过,你小子弄的这个……挺好!”
就这个“挺好”,说得极其郑重。
那一刻我忽然觉得,我们爷俩“酒”里来“酒”里去折腾这么多年,求的或许不是同一杯液体,而是杯子里装的相互靠近的温度。他用他的白酒守着他的世界,我用我这不伦不类的果酒,笨拙地敲他的门。门,似乎开了条缝。
【文章结束】